
陈从周
因文拜荆。我与陈从周(1918-2000)先生“有交无往”。
1996年,我为徐志摩、陆小曼编散文合集《爱的新月》,想配发几帧陆小曼的稀世照片,经王映霞介绍,我致函陈从周。后由他的近邻、同济大学的老友钱青教授复函示我,说陈从周已数度中风,无力为我提供方便。我本已绝念,孰料是年春节期间,他的长女胜吾由美返沪,遍捡箱箧,惠寄两张从未面世的徐、陆照片。俾使《爱的新月》平添了几分辉彩。

陈从周画像
上世纪末,我曾三次谒拜先生。前两回过访,来去匆匆,正值先生外出求医,不遇。第三次是专程,在同济校园住了两天,记得那是1999年岁末,初冬的阳光,暖融融的洒满了梓室,有点春意。然主人却僵卧病榻,昏昏沉睡。正面墙上悬着他与夫人蒋定的大照片,左手壁上悬着他八十华诞时友人书赠的“寿”字,那硕大祥瑞的“寿”字与缠绵病榻数载的先生之病容,令我想起周作人的“寿则辱”的那句话来。
新千年元旦,我给先生寄去贺卡,先生已不能作复,胜吾别出心裁,将其父喜欢的几方印章钤在一页贺卡上回赠。品味“江南石师”那几枚闲章,意趣盎然。古人云“诗言志,歌咏言”,我曰“闲章亦明心迹”!

陈从周
三个月后,梓翁辞世。
是年秋某日,我忽接胜吾电话,告知浙江海盐拟建陈从周艺术馆,征求实物,又说,50年代初梅兰芳曾赠其父一幅“梅花”。梅过世后,她父亲将此画捐给南京博物馆(梅的故乡)。胜吾说她想自费请博物馆代为复制一份转赠艺术馆。我一口承诺效劳,因该馆一位副馆长是我的朋友。那位朋友很热心,鼎力张罗一番。不知何因,未果。我为此惴惴,一直引以为憾。今适陈从周(1918.11,27-2000,3.15)先生仙逝五周年,特撰此文,权借用四枚闲章作标题弘扬先生懿德风范,聊表心香一炷。
梓室,乃赵朴初先生为陈从周书斋的命名。典出子厚的《梓人传》。盖先生工木土,故赵以梓人称之。陈从周喜甚,晚年以梓翁自喻。
梓室,实为陋室。“陋”到仅七平米方圆,但文房四宝俱备,充盈书香。文革岁月,陈从周白天要进“牛棚”,扫厕所、打杂,晚间归来,家人怕他太累,又担忧写文章再遭横祸,劝止。陈从周常背着家人,半夜起床,挑灯展卷,或夜读或挥毫,将他对古园林事业研究的心得、思考,用蝇头小楷倾洒稿笺。穷十年之功,完成皇皇八十万言的《梓室余墨》。这是他园林小品之集大成。他的《说园》先后被译成英、日、德、法、西班牙等多种文字。仅日本,就有六家同时翻译。

张大千与陈从周
“多才好学,博识能文。”俞平伯如是评说陈从周。
陈从周以古园林专家名世。他对中国传统文化造诣颇深,其散文有晚明风格、诗词清丽可颂、书画秀润清逸,还擅昆剧。他交友极广,与科界前辈茅以升、朱启钤,建筑大师梁思成、贝聿铭,书画名家张大千、王蘧常,以及京昆大师梅兰芳、俞振飞等科坛艺苑社会名流结交,或拜师学艺或切磋文化。他凭借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力,将园林艺术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研究,把中国古园林艺术的诗情画意诠释得淋漓尽致,而享誉中外。

陈从周与贝聿铭
他是匠人。土木匠,教书匠。
作为土木匠,他走出梓室,考察、修建古建筑及园林工程,事必亲躬,圈点评划足迹遍中国;作为教书匠,“传道、授业、解惑”,他把梓室作为教室,新生入校,他常把研究生带回梓室,让学生们看他大学时代的作业、笔记,看他的书画作品,看他那《梓室余墨》蝇头小楷长卷……为他们上一堂无言的“勤奋课”。“板凳要坐十年冷”。他认为,学问之道在于德,有德者,虚怀若谷;想做事业,惟勤是途。

陈从周书法作品
在治学上,为考察学生的知识面,凡是报考他的研究生,他都要加试“百科知识”一门课。学生们对听他的课,又爱又怕。怕他会提出许多“刁钻”的要求。如记笔记要用毛笔,写字要用繁体,格式还要竖写;上国画课,他不讲技法,先要学生每周画五千个圆圈;画竹写生,一次要交十几张作业。他认为这是在教学生打下坚实的文化基本功。尽管如此严苛,学生们仍爱听他的课。上大课,阶梯教室总是“爆棚”。他授课从不照本宣科,有绅士风度,在谈天说地、道古论今中“传道”。他反对文、理分科太死,倡导文理应互通,提倡多读书,读与专业相关、甚而是专业以外的书。由博返约。他的教学思想和方法既有创见又灵活。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相通的。为让学生融通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,他出奇招,上世纪50年代,他便把昆曲引进课堂,建议学校开办昆曲研究班,请昆曲名家到校园传授昆曲。为陶冶学生的情操,他自掏腰包请学生去听昆曲,体味古园林建筑与昆曲之间的亲缘关系和艺术趣味。在他此举的启发下,昆曲大师俞振飞也请他到昆曲学校讲古园林建筑。他讲“园境与曲境”,提倡“曲师知园,园师懂曲,园中拍曲,曲中寓园”,竟建议戏校学生到苏州园林中去体味古典戏剧之美,去感受“游园”“惊梦”中一招一式的源泉。
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。陈从周授课深入浅出。他用生动、形象的比喻,让学生们在轻松的谈笑中获得知识,在浓郁的文化氛围中升华学生的艺术境界。他在谈大园林与小园林的区别时说:“大园林宜动观,如浏览水墨长卷,小园林宜静观,如把玩扇子和册页”;在论述园林应由艳丽而素雅时说,如女孩子“小时候喜欢红皮鞋,大了喜欢白皮鞋”;在讲授园林造型收头处理重要性时说,比如旧时相亲,“男看皮鞋,女看头发”;称赞朴素的空间效果是“贫家勤扫地,贫女勤梳头”;在阐述保护古建筑与营造新建筑两者关系时,以“土要土到底,洋要洋到家”一言概括。他游刃雅俗之间,而且都与传统文化有关,以致他的众多学生在缅怀先生时说:“十几年过去了,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上课的生动情景。”

陈从周书画作品
陈从周提倡在做学问上,要讲究世系和传承。有人认为此说会导致门户之见,缺少包容,不易交流。他觉得应一分为二,讲世系有凝聚力和鞭策力,逼学生用功,掌握自己派系的精髓,不致失传。他自称是桐城派弟子,他认为自己的国学底子还不错,是大学老师的教诲。同时,他在指导学生做学问上,讲究扎实,论文题目宁可小而全,不能大而空。反对什么“通论”“评述”之类大题目,觉得那是大海中捞鱼,一网下去虽有收获,多为小鱼小蟹,没有硬通货,缺少权威性;他倡导学生既钻故纸堆,又要走访、调查,掉几斤肉,到小河浜里捉鱼。方法是先筑堤,后抽水,将小河沟里的鱼一网打尽;那样在那条小河沟里你就是权威,大专家、大学者也捉不住你的“板头”。陈从周的这番理论或许是经验之谈。他自己就不是学建筑的科班出身,本学的是文学,后因兴趣而改行。故业内有人非议他的学问不正宗,说他的园林散文不是论文;甚而有人认为他在搞“旁门左道”。显然这有失公允。对此,他不以为然,说:“我搞学问是红军战术,我没有多少兵力,就打游击,你打你的,我打我的,占山为王。占住一个山头抓住不放,管你承认不承认。只要有真东西,就不管别人说三道四……成了草头王,你不认也得认。”
实践证明,他的说法不无道理。陈从周独辟蹊径,把诗词、美术、音乐、戏剧和建筑园林糅在一起,具有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品质,开辟了建筑和园林研究的新境界。
诚正如此,他由梓室走向全国,走向世界。日本人称他是“中国园林第一人”,美国人称他为“中国园林之父”。
梓室,是他成功的起锚点。
“江南石师”。顾名思义,石师,师石也。他在《苏州园林》中写道:“江南园林甲天下,苏州园林甲江南。”由此足见陈从周对江南园林的情结。陈从周缘何对苏州园林情有独钟?苏州园林之盛冠盖全国当是一,他个人命运的沉浮悬于苏州园林当是二。

陈从周书画作品
陈从周本在上海教书。全国解放之初,他应苏州美专之聘,在这所学校讲授《中国美术史》和《中国建筑史》。教学之余,他探访、考察苏州的园林和文物,同时足迹遍留江苏、浙江和山东。故后来有人戏称他是“两江总督”(古园林)。1956年,他出版《苏州园林》,该书是中国当代第一部园林专著,“具有划时代开创意义”,引起全国建筑界的关注。继之又出版了《苏州旧住宅参考图录》、《漏窗》。后来的《说园》出版,一时热到洛阳纸贵了。
1958年他向苏州政府呼吁抢救网师园。苏州政府很重视,立即行动,予以修葺。也在这非常年代,全国大炼钢铁要造小高炉,有人要拆苏州城墙砖砌小高炉。苏州这座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文化古城,苏州城墙上的每一块城砖都是文物,陈从周坚决反对,尽管他振臂疾呼,但无人回应。历史车轮滚滚而过。当时北京批判梁思成反对拆城墙,陈从周也被作为中国营造社的外围分子遭批判。祸不单行,陈从周刚出版的《苏州旧宅参考图录》中,引用《吴风录》中“虽阁阎下户亦饰盆岛好玩”一句,而被批为诬蔑劳动人民为“小民”(下户),反动(三十多年后,陈从周上书江泽民,亦自称“小民陈从周”)。从北京批到上海。自此,他成了以后历次政治运动的“老运动员”。
为江南园林,陈从周吃足了苦头,但他并没有接受教训。

陈从周书画作品
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苏州修复名园。陈从周认为苏州曲园的文化含量最高,是晚清学者俞樾故居。他联络叶圣陶等八位社会名流提议修复。苏州政府十分重视,并付诸实施。
1986年,他作为苏州政府的客人陪同贝聿铭访问苏州。两年后苏州政府请他审核行将开放的“苏州古典园林艺术陈列室”,他顺便考察了艺圃、环秀山庄和拙政园等景点,发现了不少问题,回沪后在上海媒体上发表《苏州园林今何在?》,严肃地批评了苏州园林商业化的世俗之风,“俗不可耐”,连园林的外宾接待室都开商店,挂彩灯,立彩人,破坏了园林之美。1991年考察有“江南华厦,水乡名园”之誉同里的退思园,发现园旁有座水塔,大煞风景。所幸苏州有关方面,对陈从周的意见十分重视,及时予以全面整顿和清理,大有改观。
“梦也苏州,醒也苏州”,陈从周太爱苏州了。1978年,他主持了中国第一个整体园林出口项目,他以苏州网师园中的园中园—殿春?为蓝本,按照苏州园林的风格,建立一个独立的庭院,并起名为“明轩”。方案得到美国认可后,于1980 年5月他把“明轩”搬到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,让美国人一睹中国园林风采。1999年苏州古园林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。
苏州人尊重、热爱陈从周,聘他为苏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的顾问。他欣然接受,并题“述古还今”四字,张扬他对古园林的继承和发扬并重的理念。

苏州园林
陈从周热爱苏州园林,把它视为生命的一部分。且看他对苏州园林的一段描述:
我曾以宋词喻苏州诸园:网师园如晏小山词,清新不落俗套;留园如吴梦商词,七室楼台,拆下不成片断;而拙政园中部,空灵处如闲云野鹤来去无踪,则是姜白石之流了;沧浪亭有若宋诗;怡园仿佛清词,皆能从其境界中揣摩而得之……
宋诗、清词、园林,他把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,用诗的语言为我们展示了苏州园林独特的美。
岂止苏州!上海的龙华塔、豫园,嘉定的孔庙、真如寺,绍兴的应天塔,松江的唐经幢,宁波的天一阁,扬州的个园,连云港的青海寺,以至山东聊城和云南昆明安宁的名胜都有他的辛劳的汗水。
江南石师,一个崇尚热爱自然园林专家的心声。
文人爱竹。爱其形,更钟情其精神品格。
陈从周擅丹青,在松、梅、菊、竹中,尤喜绘竹。他的画竹小品或孤枝独竿,或竹叶一蓬,题字为“清风之竹”、“清风过后一帘青”之类。下钤的闲章是“有竹为家”。典出郑板桥的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。他们共同欣赏竹的操守:性直(外形)、心虚(内竿)和情柔(竹叶)。

陈从周书画作品
情柔。陈从周热爱大自然生灵万物。他画小动物富灵性,为小乌龟的题词是“风雅长寿惟此物”;他的书画成名作《一丝柳,一寸柔情》,画面上一线婀娜的柳枝上,并栖着两只脉脉相视的小鸟,馨爱无比,柔情万丈。陈从周寄情昆曲,不下园林。他在《园林美与昆曲美》中,天才地提出应“以园解曲,以曲悟园”。他认为“在园林里喝喝美酒,听听昆曲,乃人生一大清福也!”何等痴迷。某年,在陪美国建筑大师贝聿铭在苏州听曲时,惊悉名闻遐迩的苏昆剧团因经费难以为继,以致一些专业人员改行流失了,他忍不住向陪同的苏州市领导大声疾呼,“救救昆曲”。当时,社会对他的声音是“很不以为然的”。他撰文预言:“如今国外自‘明轩’建成后,掀起中国园林热,我想很可能昆剧热,不久也便到来的。”二十年后,历史验证了他的预言:2001年5月,昆曲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入“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”保护名册。他不愧是昆曲艺术的忠实保护者。
心虚。虚怀若谷。他对文艺界前辈执礼之恭是有名的;对众人之谦和是有口皆碑的,即使在园林建筑工地对工人们也甚为尊重,不时讨教。五六十年代,他到上海郊县考察古建筑,坐小火轮,坐二轮车(自行车后绑块木板),没有分文报酬,充其量是几角钱伙补,他都在所不辞。他对古园林建筑研究,业内同行有人不认可,以致非议,所幸终被社会接受了。人家称他是墙里开花墙外香,他戏说自己是“农村包围城市”。洋人说他是“中国园林之父”,他付诸一笑。但在外国人面前他又是那样地自尊。在日本讲学时,日本人问他中、日园林的区别,他脱口而出:“中国园林是人工中见自然,日本园林是自然中见人工。”

陈从周
他为人风趣。改革开放后,全国各地请他去考察本地古建筑、园林,他孩子般天真,得意洋洋:“我陈从周出门,看来不用带粮票了。”他看到某地胡乱以杂石驳江岸,讥为“满口金牙”;某著名景点边的盆景园,自称为“万景山庄”,他嘲之“大言不惭”,是“真山下面堆假山,宾馆门口摆粥摊”。一次到扬州一家饭店吃包子、干丝,饭店的食品质量、服务水平都差,他在意见簿上幽一默:“皮似铁来肉似钢,一碗干丝没有汤”(干丝本应有汤)。在学生面前,他平易随和。他与学生谈旅游经验时说:“旅要快,游要慢,急匆匆走景点,不如行军拉练。”逗得同学们捧腹。
性直。陈从周的长相、言谈,俨然恂恂一儒者,温文尔雅。他疾恶如仇,看不惯的就说。他喜欢放炮。新年单位开茶话会,大家都谈新年如何发财,他最后举手发言,提醒领导不要光想发财,要注意培养人才,有点令人扫兴。教工宿舍院内一块绿地领导要盖房子,他坚决反对,弄得领导下不了台,说:“老陈啊,你现在是名人了,我的话你也听不进了,那你就看着办吧!”陈从周还好管“闲事”,一次在校园内见到两个同学在大草坪上玩球,他硬是把同学拖到校长面前评理;众人反映,学校附近的饮食摊上大饼涨价,分量不足,他也过问。故而有人喊他“大饼教授”。

陈从周书画作品
在对园林、古建筑的保护问题上,他更是据理力争,寸步不让,力图挽救,减少遗憾。此类之举确实有些效果。但不如人意,往往放了空炮。他在文章中不断有“他馆已随人意改,遗篇犹逐水东流,漫引清泪上高楼”、“苏三案件发还洪洞县”之类的叹息。
1986年,他对苏州园林管理很乱的现象,公然在报上提出了批评。苏州方面很重视,做了整改。后来苏州又请他对拙政东花园的改建提意向性方案时,他一口同意,但他马上又提出一个条件:要求设计、改造方案,一切由他说了算,“不允许领导们画圈定调。”真是一个老天真,屡犯“低级错误”的阿Q。
1992年,“他同某大官开会时,拍桌子发脾气,忽然血压升高,手脚冰凉,中风住院。”挂了半个月黄牌,好不容易捡回一条老命。
陈从周1989 年第一次中风,1992年再度中风并发胃出血,1995年复发日益严重,言语、行动不便,但思维清楚。后来卧床。于2000年3月15日病逝。
1986年他的夫人蒋定去世,爱子陈丰在美国被害,他悲痛欲绝。那时,他正在上海豫园修建工地上。他悲情地对弟子们说,“这以后他只能是‘书妻笔子了’,豫园就是我的家!”
“有竹为家”,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操守的写照。
“阿Q同乡”这方闲章,尽显陈从周的幽默、智慧与风流。
陈从周,其名典出论语“周监乎二代,郁郁文哉,吾从周。”他生于浙江杭州,祖籍绍兴。其父陈清荣,商人,家境比较殷实。陈氏兄弟七人,他排行老七。五岁时破蒙识字,但因幼时体弱多病,八岁才上私塾。十岁时转入镇上一所教会小学,为三年级的插班生。班上的一位女性叶老师,她那“质朴无华,淡淡如云”的风格和做事认真的精神,在德的教育上深深熏陶了陈从周。他自幼喜爱诗文,十三岁入杭州蕙兰中学,课本上一篇徐志摩《想飞》的范文令他神往。他找来徐的全部著作,细心揣摩研读,一心想像徐志摩那样做个文学家。次年,徐志摩坠机身亡。出自一种“无缘无故的爱”(陈自语),他搜罗资料,殷殷叩访,撰写了《徐志摩年谱》,后又编订《徐志摩全集》。实则,他与徐也是一种缘分。徐志摩的表妹蒋定后来成为他的夫人,他的二嫂又是徐志摩的堂妹。陈从周一直说,他的散文是学习徐志摩的。

陈从周作品《园林清议》
1942年陈从周于之江大学国文系毕业,在之江大学上海分部任教时,有幸做了张大千的入室弟子。1948年他于上海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,以《一丝柳,一寸柔情》的花鸟画蜚声沪上。后在上海圣约翰中学当国文教员,结识建筑系主任黄作燊,诉说自己对中国建筑的兴趣,受到黄先生的赏识,被聘为教员,讲授中国建筑史。1952年调至同济大学。在同济,他创办了建筑历史学科和教研室。
他的确不是建筑系出身,故业界曾有人讥他为“旁门左道”。但他全凭勤奋自学,拜刘敦桢等为师,独辟蹊径开创了建筑园林研究的新境界。特别是他的一系列园林专著问世,奠定了他在园林研究上的基石,他的文笔极佳,有人评论云:“《说园》填补《园冶》后属于中国文化意义上的造园理论专著的空白,《说园》犹如中国园林,形神兼备,有情景的精辟论述,相当于诗词界的《人间词话》。”
陈从周热爱祖国的一草一木,一禽一兽,他四方奔走,八处呐喊。特别是对古园林的保护视为生命。戏称自己 “我是消防队,到处救火”。正是他的拳拳之心,救护了不少名山名园。
他对故乡山水更是呵护有加。

陈从周作品《品园》
浙江杭州湾北岸海盐县境内的南北湖,三面环山南临海,自然风景秀美。陈从周撰文赞称:“比扬州瘦西湖幽深,比杭州西湖玲珑,能兼两者之长。”上世纪80年代,当地民众炸山卖石,山体千疮百孔,树木横遭砍伐,禽鸟几乎绝迹。陈从周获闻后,带着记者明查暗访,面对生态环境的灭顶之灾,他在《人民日报》、《解放日报》和《中国城市导报》等大小报纸发表文章呼吁拯救南北湖。并频繁出入杭嘉湖各级领导机关,劝止炸山采石这种吃子孙后代的饭的恶劣行径。有的领导说:“老百姓要吃饭,不好办。”陈恼怒:“你们是在践踏老祖宗留下的财富,等于挖祖坟,在卖祖宗!”并警告如不听劝,他就要写文章告示天下。他为嘉兴市海盐相关领导写了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救救南北湖”,“石落乌纱”等字幅。在为某领导作画时题“在隆隆炮声中挥泪写之”。尽管他为南北湖的开发提出了中肯的建设性意见,但有令难行,有禁不止。他慨叹人微言轻,于事无补。1991年当他读到报纸一则消息《南北湖风景区炸山捕鸟何时了?》时,坐不住了,愤而疾书,“告御状”,给江泽民总书记写信:“浙江海盐南北湖都是名风景区,自从周呼吁后略有好转,但地方破坏风景太甚,民情忿怒,附上《中国环境报》印件一张,公可抽空一阅,给浙江省与海盐一批示,望还我自然……”最后含泪补写一句“敬恳泽公开恩,救救南北湖”,落款是“小民陈从周”。江总书记阅来信后立即批示,南北湖始得救,现已成国际大都市上海的后花园,吸引国内外游客。
陈从周去世后,南北湖人民和当地政府为纪念这位造福乡梓的乡贤,于2001年建“陈从周艺术馆”,艺术馆介绍其生平,陈列其书画,展示其热爱、保护自然的业绩,成为教育后人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教育基地。
“阿Q同乡”,一个幽默令人深省的沉重话题。


《陈从周全集》
作者:陈从周
出版社: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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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陈从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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